马伟帆说话的语调，总会有种刻意的抑扬顿挫感。不知道是因为阳光，还是马伟帆那过度夸张的提案方式，徐嘉宜有些微微出汗。她缓缓走向医院建筑外的阴影处。“……细腻的现实主义，才能还原出最真实的青春时代……”好在即便他语调夸张，目前还是在乖乖地照着徐嘉宜做好的演示文档念。徐嘉宜看见面前的路被路障拦了起来，上头写着“员工通道”，她转身往另一边走。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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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嘉宜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种回答的方法。
若要假意撒娇，可以说“那当然，我眼里除了你就没别人”；若要反将一军，可以说“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，监视是什么意思”；若想引起对方的愧疚，可以说“今天压力太大了，有点没安全感。”
偏偏徐嘉宜脱口而出的，是“没有。”
“我不是在谴责你，只不过……”赵先德语气严肃，“这是衡量你会不会病情加重的标准之一。”
徐嘉宜只能点点头。
根据医生的说法，这位老婆婆原本身体就不好，并且“身上有很多旧伤”。由于她没有携带任何能辨别出身份信息的证件，唯一能做的是等她醒来。
等待期间，提案会议已经开始了。徐嘉宜戴上蓝牙耳机，用语音电话的形式加入。由于环境过于嘈杂，她无法专注，只能听那头的同事马伟帆帮她主讲。马伟帆刚进公司一年，比她还小个三岁，由于之前他负责的项目无疾而终，这一个月无事可做，于是暂时帮她一起评估这个新 IP。信号总是断断续续，她不得不再次走到医院门口。
“总体来说，这部校园剧的主题是关于女性友谊的，原作里群戏居多，我们可以摘取其中戏剧性较强的篇幅，提取出双主角的叙事线……”
马伟帆说话的语调，总会有种刻意的抑扬顿挫感。不知道是因为阳光，还是马伟帆那过度夸张的提案方式，徐嘉宜有些微微出汗。她缓缓走向医院建筑外的阴影处。
“……细腻的现实主义，才能还原出最真实的青春时代……”
好在即便他语调夸张，目前还是在乖乖地照着徐嘉宜做好的演示文档念。徐嘉宜看见面前的路被路障拦了起来，上头写着“员工通道”，她转身往另一边走。
“……原作用十分微妙且幽默的方式呈现出了青春期女孩们的性别困境，通过具象化青春期懵懂自卑的性别认知带来的伤痛，与她们共同摸索着、跌撞成长的过程，贴合了当下的情绪热点……”
这一段马伟帆念得尤其快，并且省略了不少细节，显得枯燥乏味。不知不觉间，徐嘉宜也不清楚自己走到的是医院的哪一边，只知道人越来越少。电话中，马伟帆的提案告一段落，没有人说话，只能听见有人在轻轻地咳嗽。
“校园剧不好做，也没有爱情线，没有男主。你说的精准受众群体是年轻女性吧，年轻女性怎么会看一个没有爱情线、没有男主、没有帅哥的青春剧？”
老板林生发话了。他的声音有些臃肿，时常戏谑，又带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感。徐嘉宜咽了口唾沫，关闭静音，刚准备发言，就听到电话那头马伟帆开始应答。
“其实都可以有，这只是嘉宜定的改编方向，不代表最终结果。”
“怎么就可以有了？中学生搞早恋，谁给你过审？”一个尖锐的年轻女声反驳了马伟帆，那是王欣悦，也是徐嘉宜的同事，俩人常常一起吃午饭。
“我们可以把整个年龄段提到大学嘛。”
“那个，”徐嘉宜忍不住插了话，“那样的话主题就变了，很多关键情节也无法呈现……”
“这才像话嘛。双女主也实在是没有必要，做个常规点的改编方向不好吗？”林生打断徐嘉宜，回应了马伟帆。或许是他没有听见，也或许是他不想听。
“现在的情节确实太平淡了，让它‘动起来’的话，可以把原本的两位女主角做成情敌的关系。”
“可是她们不是那种……”
“对嘛，你们这不是知道怎么改吗。”徐嘉宜的话再次被林生打断。
徐嘉宜看见不远处员工停车处的一个垃圾桶，匆忙走了过去。这里位置隐蔽，垃圾桶上甚至有一个专门灭烟的大水缸，水缸里浮起一层烟头。徐嘉宜从包里掏出烟盒，点燃一根烟，焦虑地吸了一口。
“林哥，原著之所以会火起来，就是因为读者喜欢里头的女性友谊，如果改成这样……”王欣悦性格向来大条，想到什么说什么，即便这并非她的项目，她也还是发出了质疑。
“观众喜欢好看的。你改得好看，观众就喜欢看。”
徐嘉宜掐了烟。当林生说出这句话，她便知道无法再反驳了。
她转过身，准备原路返回医院门口，却见到距离自己约一百米的后门处，赵先德正和张国强交流着什么。
张国强满脸堆笑，显得有些抱歉。赵先德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，递给张国强。张国强小心翼翼地拿出信封的内容物，是一叠钞票。他又迅速塞了回去，腰比刚才更弯了。两人没有过多交谈，又从后门回了医院。
徐嘉宜绕了一圈，从正门进了医院。赵先德依旧在角落里等着，张国强拉着行李箱，在另一头继续刷着短视频，两人站着的距离看起来更远了。
赵先德见徐嘉宜一脸疲惫地回来，便问她会开得如何。徐嘉宜只摇了摇头。
突然，张国强眼前一亮，抓起手机便去找一旁的警察。
“有证据了！”
警察、列车员和徐嘉宜都凑了过去，看张国强的手机屏幕。这个同城小视频里，恰好录制下徐嘉宜和张国强与老婆婆对峙的全过程，清晰可见地拍到了老婆婆自己摔倒的瞬间。最后摄像头翻转到自拍模式，徐嘉宜看见那五颜六色年轻人的脸。
“你看，就是她自己倒的，和我没关系！”
也正巧在这时候，医生过来通知大家，老婆婆醒了，而后用为难的神情看向警察。
“那个，她没有能签字的家属。她说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就和爱家暴的丈夫离婚了，小孩也在之前因为意外离世了……
警察点了点头。列车员小心翼翼地问他，还是否需要等监控。警察说肯定要发过来，不过徐嘉宜和张国强都可以走了，如果之后有事，再电话联系他们就行。张国强嘟囔着浪费时间，拎起了行李箱，向徐嘉宜和赵先德告别。
“没事那我先走了，小姑娘以后出门自己小心点啊。再见哈。”
徐嘉宜犹豫着点了点头，赵先德则苦笑着回应道。
“别再见了，这么倒霉的事儿，可别再碰见了。”
“也是，”张国强又露出了有些抱歉的神情，“可别再碰见了。”
徐嘉宜转身刚准备走，却被医生叫住了。
“你是坐老婆婆边上的小姑娘吗？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医生递给徐嘉宜一个塑料袋。她将塑料袋打开一个小口，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刺鼻味道。赵先德皱了皱眉。
“这个就不用了……”
“好，麻烦您替我谢谢她。”
徐嘉宜打断了赵先德的推脱，将塑料袋装进包里。
赵先德和徐嘉宜走到停车场。打开车门，滚烫的热流扑到徐嘉宜面前，坐在皮椅子上成了一种酷刑。启动车辆后，赵先德将空调按钮旋向了最蓝的方向，车内瞬间充满了冷气外溢的嘈杂声。只可惜这股人造风并无法瞬间让车内和徐嘉宜的心冷却下来。包里的塑料袋仍在缓缓向外排放着气味，仿佛老婆婆那衰老但顽强的气息，在缓缓占领这辆不属于她的车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车刚驶出医院大门，赵先德便无法忍受这股异味，迅速摇下了车窗。
“草药。”
“你拿它做什么？视频我看了，那老奶奶确实有点疯，天知道这草药是拿什么做的。”
“她只是好心，见我手上有伤口才这样的。”
“什么伤口？”
“没什么，不小心撞到的。”
徐嘉宜的语气中带有一些抗拒。赵先德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，并没有追问，而是淡淡地叹了口气，温柔地提议。
“反正都请假了，就别去公司了吧。我们回家做顿饭。”
徐嘉宜“嗯”了一声，不再搭话。
她需要找到一个盘问赵先德的契机。
好急，嘉宜你真的有勇气开口盘问吗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