嗡——嗡——手机不是静音了吗？怎么还在响？！一看是主编打了电话过来，真是夺命连环call！我深呼三口气，调整口气：“不好意思主编，警察刚在问话，您说的我会好好考虑。”“工作这么多年还不明白？如果你不抢头条，自然会有别家赶在你前面。”主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，毫不留情地戳穿我，“你担心一切未有定论，如果擅自把消息传播出去，经过社交网络发酵，便会引发各种谣言。”...

精彩章节

　　我反手一摸后背，居然摸到一手泥巴。低头一看，白色平板鞋上也沾上了黄褐色泥土，大概是刚才躲避鸟屎不小心踩上的泥巴，不知怎的甩到了后背上。
　　真是倒霉透顶！我低声咒骂。
　　专访扑个空，下午返程机票也没抢到。尽管不太受欢迎，但毕竟我是陈家华邀请的，陈君如还是留我住进一楼客房。窗户紧闭，室内空气不太流通，大概很久无人留宿。我打开空调，还是有点闷，得开窗换气。半圆形的窗户顶部固定着几块扇形玻璃，弧度优美；下面是一个长方形，分成两扇对开窗户。我拔起固定在下方凹槽里的插销，推开窗户，发出吱呀的声响。
　　客房面积要比书房小点，跟客厅风格一样，也是整套胡桃木美式家具。靠门一张书桌，上方一幅不知道哪里的风景画，有点俄罗斯风景画大师波德希瓦洛夫·安德烈
　　除了画家身份之外，波德希瓦洛夫还擅长写作，他还是“谢尔盖·叶赛宁—我的俄罗斯”文学奖获得者。波德希瓦洛夫的作品继承了19世纪俄罗斯风景画的古典技法，同时又融入了浓厚的抒情和诗意。他将视点放在俄罗斯的乡村，表现宁静而美好的田园世界。
　　的风格。窄窄的衣柜静静立在书桌旁，里面空荡荡的，只有一套睡衣、一双拖鞋、一条浴巾。黛绿色呢绒外层窗帘厚厚地遮住光线，内层半透明白纱帘透光不透人，两层窗帘边缘都坠着短短的流苏，复古典雅。我吹着冷风，躺在一米半的胡桃木床上，看着窗外。
　　窗户很大很干净，跟透明的一样。香樟细细密密的叶子层层叠叠，犹如一个巨大的伞盖，间隙天光碎钻般点缀其间。空气中隐约传来荷叶清苦的香气。
　　与这静谧不相称的是，天花板传来“咚咚咚”的脚步声和“咿呀咿呀”桌椅挪动的声音。我突然想起刚在二楼书房看到的那棵樟树，意识到这间客房就在书房正下方，不由地又想起陈家华那躺在沙发上僵硬的身体。
　　报纸头版广告已经发出，我这采访对象没了，该怎么办？开天窗？估计公司会借此开掉我。可是房贷怎么办？我仅有的存款付了首付，还欠了一屁股债。买房没几个月，女朋友就跟人跑了；这下再失业，房子被银行收走，岂不是要被人笑死。我头痛欲裂，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。
　　我给主编发去一条消息：“陈家华死了，专访没法做了。”
　　发完倒头就睡，迷迷瞪瞪之际，听见手机嗡嗡直响。拿起手机一看，是主编。他问我是不是误机了，找这个蹩脚的理由糊弄他。听我解释后，这个疯子居然说机不可失，要我赶紧在现场做场直播，说流量肯定爆棚。我很无语，且不说在别人家拿着手机做直播会不会被打，人家刚出事，怎么也要等公司出讣告才行吧？人尸骨未寒，我就地吃人血馒头，实在做不到啊。
　　我开启微信免打扰模式，妄图屏蔽主编的骚扰。空调很给力，窗户上凝结一层薄薄水雾。窗外一片浓绿变得模糊而美妙，更添一份清凉诗意。
　　嗡——嗡——手机不是静音了吗？怎么还在响？！一看是主编打了电话过来，真是夺命连环call！
　　我深呼三口气，调整口气：“不好意思主编，警察刚在问话，您说的我会好好考虑。”
　　“工作这么多年还不明白？如果你不抢头条，自然会有别家赶在你前面。”主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，毫不留情地戳穿我，“你担心一切未有定论，如果擅自把消息传播出去，经过社交网络发酵，便会引发各种谣言。”
　　我没有否认。
　　“我们做新闻的，把客观事实呈现在读者面前就可以。至于真相，那是警察要做的事情；而对错，更是要交给读者自己去判断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直播你若真不想做，可以先搞一条短视频或者快讯，先把基本事实呈现出来。后面再做深度调查，就像拼图一样，一块一块把真相拼起来。你不要总抵触新媒体，它们只是不同的报道方式和传播介质，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更好地传达新闻内容。”
　　说得好像有点道理，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　　“你怎么不说话？我们访谈海报都发出去了，你这个时候撂挑子，我们怎么办？总得有始有终吧？老板正在跟Alibaobao集团谈合作，就等着这个强效助力呢！不想干就别干了！我再派人过去！”主编气急败坏，露出真面目。
　　“……好。”我挤出一个字。
　　“1个小时后等你消息，否则就是你职业生涯的死讯。”
　　丧心病狂了这是，首先我很热爱新闻事业，我一直想做的是深度调查，而非追逐热点的“短平快”。现在媒体越来越狗血，想尽办法博人眼球。然而，深度调查又谈何容易，一个月不出稿件就被嘘嘘，拿不到稿费工资。短视频我实在不想拍，要不我去跟陈君如说说，发一个快讯，先交代一下再说。
　　于是我打开笔记本写快讯，想着先写完再打招呼，没问题的话马上发给主编发布。我正“哒哒哒”敲着字呢，门口响起脚步声。
　　是范姨来喊我吃午饭。我过去一看餐桌上不仅有陈君如，还有早上那个黑皮警察，陈君如把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。警察姓陆，附近刑警队的，半年前来小区做过一场犯罪类宣讲，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个月前，陈家华主动找他添加联系方式。陈君如说这倒稀罕，陈家华平时除了必要联系，很少主动加别人。小陆抓住这个点刨根问底，询问陈家华最近有无异状？是否遇到什么难事有报警需求？陈君如说陈家华最近被上市搞得有点焦虑，但没听他说过要报警。
　　正说着范姨又给我们端上冷泡茶。我上午对此茶印象深刻，便问她这是什么茶，还有这种冷泡的做法？真是新颖别致。范姨解释说，是冷泡洞庭碧螺春。此茶是将茶叶用热水冲开后，再加入冷水，放冰箱3到4个小时冷泡而成。我们手中的茶就是她今天刚泡的，但由于起来晚了，冷藏时间不够，因此直接用矿泉水制了冰块放进去。
　　“现在天气燥热，很适合喝冷泡茶解暑。先生太太都喜欢喝，入夏后我每天都要泡一大壶。”范姨说完又意识到“先生”已经变成一具尸体，担心说错话引女主人伤心，心中不安，于是赶紧跑到厨房去端菜。